神仙日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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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神仙日子》

 天方蒙蒙亮,楼下便有争执之声,邱远钦一夜未眠,侧耳一听,冷不防撞入耳中的却是苏萧的声音,他今日听到苏萧的声音,恍如隔世,心中一时间大悲,一时间又大喜,便如同酱铺的五味罐子打翻在心头,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。。

  早有嬷嬷在一旁喝道:“御前不得喧哗!”

  此时,他心底到底掠起一丝意外。慢说什么荒庙孤塔,只提夜黑风高孤身一人这一条,就不得不让人惧怕一二,且不说别的,若是被有心之人来个杀人灭口,抛失荒郊也未可知。

  她一双纤眉下不断跳动的睫毛轻轻地盖住了她思虑重重的眸子:“只是那些为殿下披肝沥胆之人,到头来却看不到那海晏河清,怕也是一大憾事。殿下的海晏河清之下,可有冤魂孤鬼?”

  如今,只得孤注一掷了。

  她孤身投奔夫家,明面上说的是嫁人,心里却一清二楚,夫家里上至老夫人,下至小奴婢,背地里不知怎地嫌恶她。恐怕暗地里还在编排她,为何不一条白绫随了父兄,直接奔了黄泉路,既做出一个孝女的样儿,也好全了夫家的清白名声。

  郑洺缓缓言道:“除了宴饮那些人多眼杂的场合,你我还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这些今科新提拔上来的士子们?如今他们看着是小卒子,说不定哪日过了河,就成了利刃了。我们正是要人的时候,他们也巴望着上面的人提一提。就只兴他们仰望,你我就不可俯就一下?”
  四下寂静无声,厢房里众人的把盏劝进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,他只觉那声音遥远得仿佛如同在天际一般,而面前的她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。这么许多年的岁月,已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指缝中不动声色地溜走。

  郑求一党在昌安苦苦经营了小半辈子的势力被悉数肃清,郑溶主持昌安事务之余,又腾出手来排了些得力的人手在要紧的位置上,不过是一月有余,昌安城气象已与之前是大不相同。

  郑溶嘴角慢慢爬上一丝笑容:“身姿形态谈吐举止?到底如何不同?”
  意气风发,风姿决然。如今如今再没有那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了。

  正在此时,却有一只手从她身后将她从水中一把捞出了水面,她拼命咳嗽,恍惚中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她耳后沉声道:“屏住气,小心别呛水!”此时的她早已是筋疲力尽,意识也有些混沌起来,居然觉得那人的声音倒有几分像瑞亲王殿下的声音,侧耳一辨却又有几分像阿兄的声音。

  苏萧到底是女儿家,面子又浅,况且负荆请罪的事儿,自古到今从来都是好听不好做的,好几次她的话到了口边,每每见到王旬脸色难看,不得又将话头儿咽了下去。
  “啊?”青萝猛然抬头,极是不解地望着郑溶。

  郑溶微微低下头去:“丽妃当诛,可荣亲王不可圈禁。”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,“荣亲王羽翼已丰,手握京郊三大营不可小觑,况且西凉使臣领一万精兵在此,若是此时圈禁荣亲王,新立储君,京师必然大乱,储君之位固然重要,可我百年基业乃是我朝根本!儿臣不孝,奏请父皇三思。”又听郑溶继续往下道,“现如今西凉压境,此役近在眼前,那西凉不过是伺机待我朝内患陡起,正好乘乱而入。儿臣求父皇保重龙体,坐镇京师,并允儿臣借长公主出嫁之机,深潜敌腹,外平边乱,永绝后患,以全我朝盛世之景!”

  去到京城,生死未卜,她已经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,她又怎么能再搭上这世上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的性命?
  郑溶等人找了镇上最大的店家投宿,郑溶等人虽是微服,可穿戴用度亦非普通商贾可及,更不用说郑溶□□的那匹汗血宝马,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价值连城千金难求。那店家掌柜小二虽一直在延平镇上,却也是见惯了富贵之人的,眼界自然不低,只消看一眼郑溶等人的谈吐,便知这群人非贵即富,二话不说,忙迎出门去,满面春风招呼不迭。

  当下,苏萧便着人将帖子一一分送了出去,又嘱了银香拿出些碎银子交给家里烧饭的婆子,将瓜果吃食等物一一办备起来,待到了掌灯时分,筵席茶酒等已是置办齐全,丁惟杜士祯众人俱已是到了,苏萧原本思忖着邱远钦必是要来的,却没料到左等右等却不见他的半分人影,王旬见众人俱到了,独缺邱远钦一人,便拉了苏萧到一旁低声劝道:“看样子,邱大人今日却是来不了了,咱们还是开席罢?”

  她拼命摇头,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:“不!我不过是想好好地查一查我爹爹和阿兄的死因!”
  她抬头看了一眼邱念钦,又道,“方才大人念了两句诗,下官虽不是蜀中人士,却也知道这首诗打头的第一句——君问归期未有期,”她勉力笑了一笑,“未有归期,这样白白等待的滋味,邱大人怕是没有尝过罢?邱大人既是君子,便不要失信于人,更不要再让人白白空等了,蹉跎了青春。”她一口气说了这样许多的话,方勉强定下了神,觉得将胸口中憋闷的怨气多少吐了些,说罢径直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。

  苏萧不知如何对答,只好拱手默默侧立,却听得尚书大人接着问道:“小苏哪,你今夜是和哪些青年才俊把酒言欢呢?”

  郑洺被这言语中的磐石之意惊了一惊,声音沉郁:“你居然——”眼前的这个人,他明明知晓那苏萧与郑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,明明知晓那苏萧背叛了自己,却依然将那苏萧当做是自己的结发之妻!
  郑溶冷然道:“文九去把炭火炉子支起来。”

  还是方才的那个人,声音却已不是邱远钦的声音,那人的声音让苏萧的心跟着颤了一颤,她呆滞地顺着他的手往上看,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人不知何时却成了郑溶,他朝着她微微地俯下身去:“阿萧,这一箭,你可满意了?”

  郑溶在皇子们里行三,皇长子不过在三岁上头就夭折了,他上头只有一个郑洺年纪比他年长些,这位三殿下向来冷心冷面,不拘言笑,为人处事不知变通,毫不留情面,眼里是最容不得事儿的,无论是前朝还是内宫,只要沾上了他三殿下的差事,人人都不由得要打点起百倍的精神头儿,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这位阎王爷的手里去了,恰好他又行三,可不正应了三殿宋帝的名号么,故而一个阎罗宋帝的绰号在私底下不胫而走。

  辛七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,只道:“那些碎渣子可曾伤到殿下?”

  “不过三月未见,六弟在转眼之间就成了顶天立地之人了。”郑溶微笑着拍了拍郑清的肩膀,“三哥在西凉听闻你捷报频传,很是欣慰啊!”

  文九犹豫片刻,方大着胆子问道:“殿下,要不要属下传一两位侍寝之人?”
  文九知他们必有要事要谈,将身子再往下伏了伏,紧紧贴在湿漉漉的乌瓦之上,目光从瓦缝中看下去,只见那书房中并未掌上许多明烛,只有郑求书案上的一盏三脚烛台上头燃了蜡烛,几人一进去,便围拢了去凑在一起,那一点烛火将几人的影子拉长在窗户纸上,夜风之下长影晃动不已,在这样的夜晚里,显得分外的诡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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